帮妹夫发论文，美国科学院院士被PNAS列入“黑名单”5年
撰文 孙滔
编辑 魏潇
一篇《美国科学院院刊》（PNAS）撤稿论文让风光无限的美国科学院院士简·卢布琴科（Jane Lubchenco）几近阴沟翻船。
74 岁的卢布琴科是一位学界大牛。Google 学术显示，其论文被引用超过 5.5 万次，H 指数是 80，i10 指数是 127，也就是说她有 127 篇论文被引用超过 10 次。在美国俄勒冈州立大学（Oregon State University）任海洋生态学教授的同时，她也在政坛耕耘多年，担任过奥巴马政府期间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的负责人，如今是拜登政府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气候与环境副主任，负责应对气候变化。
PNAS 编辑部发现，作为责任编辑，卢布琴科与涉事论文的全部 8 位作者都有近期合作关系，且与其中一位作者有私人关系。这违反了该编辑部的利益规避相关规定。
美国科学院对此事的调查结果已出。该机构近日表示，自 2022 年 8 月 8 日起，卢布琴科在接下来的 5 年内被禁止在 PNAS 发表文章，这期间她还被禁止参与美国科学院的其他活动，也不能获得美国科学研究委员会（NRC）荣誉或奖项。
鉴于卢布琴科白宫官员的身份，这一事件并未止步于学术圈。共和党组织美国问责基金会（AAF）在 1 月份呼吁国家科学院调查卢布琴科，美国众议院 3 名共和党成员在 2 月份也写信要求拜登表态。
编辑的禁忌
利益冲突是卢布琴科的阿喀琉斯之踵。PNAS 编辑政策规定，出于读者能够独立评估该工作的需要，当被要求审稿时，编辑和审稿人必须披露任何与稿件相关的利益冲突。规定同时要求，如果稿件作者与编辑或审稿人有私人关系，如过去 48 个月内的论文顾问、博士后导师、论文合著者，以及家庭关系，那么就不得担任编辑或审稿人。
涉事论文题为《全球海洋渔业保护区网络》（A global network of marine protected areas for food），2020 年在线发表，卢布琴科是该论文的责任编辑。2021 年 10 月 6 日，这篇论文被撤。在撤稿声明中，作者称研究采用了错误数据导致高估了扩大现有全球海洋保护区的潜在渔业效益。不过作者称纠偏后并不影响总的研究结论，海洋保护区扩张带来的渔获收益仍然是积极可观的。
被撤稿的 PNAS 论文
然而 PNAS 编辑部注意到，这篇论文的全部 8 个作者都与 2021 年 3 月份发表在《自然》（Nature）的一篇论文有关，后者题目是《保护全球海洋的生物多样性、渔业资源和气候》（Protecting the global ocean for biodiversity, food and climate），与 PNAS 论文主题接近。卢布琴科是《自然》论文 26 个作者中的最后一位，据论文介绍，她参与了论文设计、框架构建和撰写。因此，卢布琴科应当早在 PNAS 论文发表之前就知晓 2 篇论文之间存在利益关联，她却仍然选择成为 PNAS 论文的编辑。
卢布琴科是 2021 年 3 月份发表在《自然》的一篇论文的最末位作者
不仅如此，PNAS 论文的作者之一还是卢布琴科的姻亲。据美国网络媒体 Axios 报道，PNAS 论文的第八作者史蒂文· 盖恩斯（Steven Gaines）是卢布琴科的妹夫，而卢布琴科还是前者的博士生导师之一。维基百科与卢布琴科母亲讣告信息显示，卢布琴科是姐妹 6 个中的大姐，盖恩斯是她一个妹妹的伴侣。盖恩斯是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UC Santa Barbara）海洋科学研究所所长，他于 1982 年获得俄勒冈州立大学博士学位，而卢布琴科从 1977 年开始就在该校担任教职。
撤稿声明称，这 2 种关系都是被 PNAS 编辑部政策所禁止的。有报道称，这是据撤稿观察（Retraction Watch）数据库中仅有的因编辑利益冲突而撤稿的论文。
这件事更早是被英国赫尔大学（University of Hull）海洋科学家马格努斯·约翰逊（Magnus Johnson）发现的。他在 2021 年 4 月给 PNAS 主编的一封信中指出，作为顶刊，PNAS 应该坚持严格的出版标准。作为利益相关方，卢布琴科去负责 PNAS 论文编辑是可疑的，她至少需要作利益声明。
2022 年 2 月 10 日，美国众议院 3 名共和党成员写信给总统拜登，要求对卢布琴科的职业行为进行调查。他们在信件中称，卢布琴科等人《自然》论文的工作离不开 PNAS 论文的成功出版，两者有着明显的利害关系，这就违背了论文出版中同行评议的利益冲突规则。
更为尴尬的是，卢布琴科还兼任了白宫科学诚信工作组的联合主席，负责制定跨政府机构的科学诚信政策。
3 名共和党成员在信件中呼吁她在科学诚信方面发挥“领导作用”，并督促拜登考虑其是否应继续担任相关职位。不过，卢布琴科的违规行为发生在其入职拜登政府之前。
卢布琴科在一份声明中称，因为在合作者论文中错误的判断，“我接受这些惩罚”，“我已公开表示对此错误表示遗憾”。
PNAS 的特殊“基因”
隶属美国科学院的 PNAS 的一个特点是，没有全职学术编辑团队，而是由院士们兼任。由顶尖科学家担任编辑正是 PNAS 的优势，因此卢布琴科担任涉事论文编辑是正常工作流程所需。
PNAS 创刊于 1914 年，也是世界上规模最大、引用次数最多的综合性学术期刊之一，每年发表超过 3500 篇研究文章。据其官网介绍，平均而言，完整的同行评审过程只需要 45 天，大多数文章在提交后 6 个月内发表。
值得注意的是，PNAS 一度被称为“水刊”：美国科学院院士可以通过内部渠道在这本期刊上发表自己的论文，期刊允许作者指定审稿人。某种程度上，这样的做法有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之嫌。《自然》在 PNAS 创刊 100 周年的 2014 年专门对此进行了调查，发现一些院士对此特权热衷的很重要原因之一是，其他顶刊的同行评审耗费了他们巨大的精力，这带给他们强烈的挫败感。
期刊官网最新的规定是，院士内部投稿限额是 2 篇，需要是其专业领域内研究论文，且在设计和实施中发挥了直接、重要的作用。
更早时候还有推荐渠道，即如果投稿者不是美国科学院院士，可以把论文交给某位院士，让其推荐而通过评审。该渠道于 2010 年被废除。
需要说明的是，卢布琴科事件涉及的 PNAS 论文为 1995 年之后采取的直接投稿选项，而非内部渠道发表论文。
美国科学院的“家规”
美国科学院成立于 1863 年，由时任总统林肯批准成立。官网显示，该院目前拥有约 2400 名院士和 500 名外籍院士，其中包含约 190 名诺贝尔奖得主。因为院士候选人名额是通过院士成员提名与选举获得的，每年 4 月进行最终投票。目前，每年最多可以选举 120 名成员，成员必须是美国公民；外籍院士每年名额不超过 30 人。
卢布琴科于 1996 年成为美国科学院院士，并于 2017 年获得美国科学院授予的公共福利奖章（Public Welfare Medal），这是该机构的最高荣誉。她还因在 2010 年美国墨西哥湾原油泄漏事件中的表现，被《自然》杂志评为 2010 年度新闻人物。
然而美国科学院是有“家规”的。该机构于 2018 年首次制定院士的行为准则，迄今已有多名院士成员被开除，其原因主要涉及性骚扰，其中包括进化生物学家弗朗西斯科·阿亚拉（Francisco Ayala）、天文学家杰弗里·马西（Geoffrey Marcy），以及外籍院士、秘鲁考古学家卡斯蒂略·巴特斯（Castillo Butters）。
美国科学院最近更改了章程，允许成员暂时停职，而不是永久开除。按照规定，若要恢复被暂停的院士资格，需要三分之二的管理委员会成员投赞成票。据《科学》（Science）杂志报道，对卢布琴科为期 5 年的处理是迄今为止最轻的处罚。
2022 年可谓白宫科学顾问霉运连连的一年。就在 2 月 8 日，美国总统拜登首席科学顾问、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负责人埃里克 · 兰德（Eric Lander）因霸凌、侮辱员工辞职。他是美国知名生物学家、麻省理工学院和哈佛大学布罗德研究所主席，曾是人类基因组计划的领导者之一。
这个背景下，卢布琴科如果被辞退，对于拜登政府目前的科学决策以及正在发力的气候变化工作将是雪上加霜的打击。一位该办公室官员为其辩护说，当前论文事件仅限于同行评议规则，而与卢布琴科在白宫的工作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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